​你可能看了一部假的《毒舌律师》

你可能看了一部假的《毒舌律师》

《毒舌律师》能创下港产票房过亿的成绩，既源于现实中对公正司法制度越发强烈的认同和追寻，也离不开主角林凉水一路过关打怪、蚂蚁扳倒大树的「爽文模式」。

从悬疑片视角看，它没有抽丝剥茧的缜密逻辑和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

从律政片视角看，它又少了些理念对撞，多了些情绪向的口号。

然而，如果你把它当做一部超级英雄片来看；

那 ... 一切都对味了。

上个月影片在港上映时，片方还特意公布了一张「神」性海报，并配文 " 之神 "" 降临 "

《毒舌律师》的剧情就变成这样：

一个工作十余年，在体制内升迁无望的中年男人，某天忽然开窍：做不了大官，可以做大富嘛 ~

于是，他从法官转型为律师，利用专业技能和体制规则，欲意攀附于上流社会，给 " 炒楼 "" 炒股 " 的权贵打黑状、做讼棍；

谁知，接手的第一桩案件就崴了泥：因为轻信，导致一名刚失去女儿的单亲妈妈面临 17 年冤狱。

这时，林保怡饰演的陆警官如同一名先知，在路边的台阶上，点化并开解了落魄的林凉水。

父母之死，让布鲁斯 · 韦恩成为了蝙蝠侠；

"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 的箴言，让彼得帕克成为了蜘蛛侠；

陆警官指指路边被警察刁难的拾荒婆婆，让林凉水化身成了匡扶司法公正、为底层奔走呼号的「律师侠」。

律师侠的超级技能是什么，被一行「两年后」的字幕匆匆带过。

大家可以脑补林凉水在这两年中精进的技能，无外乎是《九品芝麻官》里周星驰把弯曲的铁棍喷直、让燃烧的蜡烛延时熄灭、让大海奔腾、让对家窒息。

自此，律师侠和他的小伙伴一路开挂、能文能武，为被告洗脱罪名、并成功扳倒幕后权贵。

林凉水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让观众有极强的代入感，很难不与之共情；

当我们为影片结尾处林凉水慷慨激昂的发言倍觉畅快时，也深知这一幕只会出现在童话中；

现实中，没有超级英雄。

没有人踩着七彩祥云免费为你主持公道。

特别是在同期同地 " 逆子弑亲案 "" 名媛分尸案 """ 接连曝光后，你更会对眼前的一切产生无力和虚妄。

然而，法制的概念，除了依法办事的静态原则外，还有另外一层动态意义：即指立法、执法、守法和对法律实施的监督，也包括法律宣传教育在内。

从动态意义来看，《毒舌律师》宣扬的议题，非但不是现实的打脸，反而能让法制精神更深入人心。

说到删减，内地版比港版少了 1 分钟。

其实影片来到内地上映后，只是删去了港版片尾处主创拜年的小花絮（影片在香港上映时正值春节），并没有的剧情上的破坏性删减。

但是两处台词更改，则给不懂粤语的观众造成了剧情上的误解。

别小看这两处更改，正是它们的存在，稀释了港版的批判性和讽刺性，并让故事文本发生质变。

改动一：模糊受害者与施害者的同性恋人关系

片中的受害者，无疑是王丹妮饰演的曾洁儿；

女儿被害后，自己还要坐 17 年冤狱。

施害人，钟家大小姐，蛇蝎毒妇钟念华；

炮制 " 虐童案 "，操控司法、媒体，嫁祸曾洁儿。

曾洁儿口述中，结识钟念华后，认识了老公钟京颐，随后二人隐婚 10 年，生下了女儿。

内地版中，曾洁儿说 " 与钟念华玩过两个月 "。

然而事实上，模特出身的曾洁儿，曾经与钟念华有过一段同性恋人关系，观众可以从闪回中二人的体态隐约感到。

乍看之下，对后续剧情没什么影响，钟家夫妇沆瀣一气，指鹿为马；

但细想起来，身份阶级却完全不同——

按照内地版，曾洁儿以钟念华为跳板，甘当第三者，与钟京颐隐婚，并生下私生女。

事情败露后，钟念华发现老公出轨，于是前来寻衅滋事，手撕小三。

在这个逻辑链条中，钟念华杀人的动机是维护现有婚姻，是出于家庭做出的 " 误杀 "。

事发现场，钟念华看到曾洁儿一家三口的照片，怒火中烧，攻击了曾洁儿的女儿。

但有两点说不通：

其一，一出生已经是特权阶级的人，为一个入赘老公争风吃醋到出手伤人不值得；

其二，谈不上什么人身自由的赘婿，出轨十年才被发现，这与片中钟家手眼通天、眼线遍地的设定又相违背。

如果明确钟念华与曾洁儿曾经的恋人关系后，女儿的死，性质就变成了钟念华的蓄意谋杀。

作为赘婿的钟京颐，身份地位全部来源于钟家，他被钟家看上的理由，仅仅在于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身份地位无外乎一只外宣的宠物。

钟京颐背着钟念华，与钟念华的曾经的宠物厮混，并组成了家庭。

换句话说，钟京颐和曾洁儿，同时给钟念华戴上了绿帽。

钟念华面对的，不是两个人的背叛，而是两只宠物耳鬓厮磨时对她的嘲讽，钟念华的掌控感被打破，从而愤怒杀人。

在这样的逻辑链条下，钟念华的杀人动机，才不是什么道德规范下的争风吃醋，而是毫无道德法律包袱的阶层虐杀。

如此一来，与钟念华第一场戏 " 为狗狗设立基金会 " 的桥段便形成了强烈反差。

从婚内情杀到贫富矛盾，小小一句台词的改动，便让整个故事文本的属性发生了巨大转轨。

更为讽刺的是，坐在证人席位钟京颐，全程为钟家挡枪子，却不知道自己也终有被丢弃的一天。

改动二：林凉水粗口台词被 " 净化 "

影片高潮戏，本就胜诉的林凉水对旁听席上的钟家律师团 " 补刀鞭尸 "

慷慨激昂处，林凉水爆出金句——

以前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现在呢？

法律面前三六九等

仔细看的话，能明显看出台词对不上口型。

经查证，港版台词是：现在呢？法律面前，穷人含撚。

这是一句明显带有粗口的台词，到了内地版，做了净化和提纯，同时，" 三六九等 " 和 " 人人平等 " 形成了文字上的对仗。

尽管影片中没有 " 三六九等 "" 看碟下菜 " 的案例呈现，但也算是讽刺了权贵阶层对司法的蔑视，法律终究还能一定程度上保护守法公民。

关于港版中 " 穷人含撚 " 的这四个字，我们不去细究它的来源。

翻译过来，就是穷人只能卑躬屈膝、跪地求饶。

这就与 " 三六九等 " 的说法发生了质变：法律不仅不会保护他们，还会成为富人手里的工具后反过来坑害他们。

相比之下，港版台词明显更有冲击力和批判性，语言的功用是传情达意，表达情绪也是它的一部分功能，而脏话恰恰是情绪最浓烈的表达。

港版台词，也更符合林凉水这个角色的动机——

正是在最失意的时候，他见到了路边的拾荒婆婆被执法者刁难，因此萌生了为底层发声的信念。

在学术上，有一个词叫 " 文化折扣 "，指因文化背景差异，跨地区市场中的文化产品不被其它地区受众认同或理解而导致其价值的减低。

中国地大物博，三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文化折扣的存在无可厚非，一处小小的改动，往往能导致受众对作品的整体理解，致使作者的表达深度、表达广度发生折扣。

在内地观众看来，《毒舌律师》是一部披着超级英雄光环的律政电影，爽一下而已，看完该干嘛干嘛；

但在香港观众看来，《毒舌律师》则是一部批判贫富分化、反思阶层固化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它能引发观众对社会、对司法、对体制的深度思考。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