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汇书院译名“ ZIKAWEI ”引发热议，后续要改吗？

徐家汇书院译名“ ZIKAWEI ”引发热议，后续要改吗？

美轮美奂的徐家汇书院成为沪上最热的文化旅游景点之一。但是，" 人红是非多 "，有网友指出，徐家汇书院的译名出现错误 "ZIKAWEI LIBRARY"，认为 " 徐家汇 " 这三字应该按拼音译写，甚至还有自媒体言之凿凿地表示，书院采纳了其意见，会将译名由 "ZIKAWEI" 改为汉语拼音 "XUJIAHUI"。

目前，记者从徐汇区相关部门了解到，关于徐家汇书院的译名事宜，近期将会有正式的信息发布，说明释义理由和用法。

其实，ZIKAWEI 的译名，不仅是保留了百年前的上海方言的发音，也是一段解锁上海乃至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密码，这恰恰是海派文化的精彩之处，而且并不违法。

首先，从法理层面上说，中国现行的语言文字法律、政策并没有 " 一刀切 " 地规定只能用汉语拼音，相反为 " 徐家汇 " 这些有丰富历史信息的地名、人名等留下了必要的保留空间。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第 18 条的确规定："《汉语拼音方案》是中国人名、地名和中文文献罗马字母拼写法的统一规范。" 因为 " 通用语言文字 " 指的就是普通话和规范汉字。有 " 通用语言文字 "，当然也有 " 通用 " 之外的例外，该法还规定，对于 " 书法、篆刻等艺术作品；题词和招牌的手书字；出版、教学、研究中需要使用的 " 可以使用非规范的繁体字、异体字；对 " 出版、教学、研究中确需使用的 "，也可以使用方言。

2012 年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的《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其中明确：依法妥善处理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汉语方言、繁体字、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关系及学习使用问题。

所以，普通话及其汉语拼音方案拥有通用语言的法定地位，但不是说，方言、繁体字、异体字及对应的其他拼音方案等就是 " 违法的 "，就应该被全面禁止。相反，方言也有其合法地位，特别是在艺术创作、学术研究领域，有其和谐发展的空间。甚至，方言、繁体字、异体字本身也是中华文明文脉传承的重要载体，不是一些人以为的 " 非法品 "，这种非黑即白的 " 二分法 " 是幼稚的，也是在抹杀中华文明的博大渊弘。

就 ZIKAWEI、Sun Yat-sen 这种汉语拼音之外的译名的正当性、合法性，国务院早有定论。1978 年国务院转发的《关于改用汉语拼音方案拼写中国人名地名作为罗马字母拼写法的实施说明》其中规定：" 历史人名的拼法问题。一些常见的著名的中国历史人物，原来有惯用拼法的（如孙逸仙等），可以不改，必要时也可以改用汉语拼音或后面括注旧拼法。" 此外还规定，" 历史地名，原有惯用拼法的，可以不改，必要时也可以改用新拼法，后面括注惯用拼法。"

也就是说，对于约定俗成、影响广泛的中国历史人名、历史地名，可以沿用旧有译名，不必统一为汉语拼音方案，这是 1978 年国务院的既有规定。

这也是北京大学（Peking University）、中山大学 ( Sun Yat-sen University ) 、中华香烟（CHUNGHWA）、茅台酒（MOUTAI）等翻译流传至今，没有按汉语拼音改变的法理规定。这些 " 不标准 " 译名能存在，说明这些人名、地名、校名、商品在汉语拼音方案推广之前，就已经代表中国走向世界，在全世界范围内有着非常广泛的影响力、识别度、美誉度。这样的译名是中国文化的靓丽名片，轻易去改掉，这是自砸招牌。

其次，徐家汇本身有着丰厚的历史积淀，成为中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地标，在这里穿越都市，就可邂逅文脉，移步换景当中就是一部可以阅读的中国近现代史。

——徐家汇的 " 徐 " 来自 " 中西文化交流第一人 " 明代的徐光启，他和利玛窦一起合作翻译了《几何原本》的前六卷，他的坟墓就在距离徐家汇书院几百米的地方，他的后人在这里聚居，所以此地取名为 " 徐家汇 "。

——徐家汇书院背后就是上海气象博物馆，其前身为徐家汇观象台，成立于 1872 年，是中国唯一的百年气象站，也是中国现代气象学事业的起点之一。

——徐家汇藏书楼由天主教耶稣会士于 1847 年创办，是上海现存最早的近代图书馆，也是我国西学东渐和中学西传的缩影。

——徐家汇附近的徐汇中学，创办于清道光三十年（1850 年），被称为 " 西学东渐第一校 "，在中国第一个开设数理化课程，最早运用电化教学。

——徐家汇培养了任伯年、张充仁等中西艺术大师，徐家汇孕育出复旦、交通沪上两所名校；因为徐家汇的 " 百代 " 和 " 中唱 "，中国人听到了周璇、白光、龚秋霞，还有《义勇军进行曲》。

……

对徐家汇多一些了解，就会明白 ZIKAWEI 的历史底蕴所在。百年前，ZIKAWEI 就出现在《松江方言练习课本》里，就代表中国走向了世界，就成为中国近现代气象、图书馆、大学教育、中学教育、工艺美术等事业的滥觞地、发轫处，也就会明白这个 " 不规范 " 的译名背后丰富的历史细节，这远不是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拼音教学所能覆盖的。

《松江方言练习课本》一书中，实际记的是徐家汇地区的上海话，封面写明 "ZI-KA-WEI"，当时徐家汇地区属松江府所辖，且松江府城比当时的上海县城影响大得多，从书中所记的上海话和松江话差别最大的代词等，可以判断记的是徐家汇地区的上海话。书中首次用接近法语读音的字母记录了天主教系统的上海方言音系，前 31 课都是以句子形式排列的，32 课起以段落形式排列，全书上海话都注音，并译成法文。

正像复旦大学从事上海地方史研究的古籍研究保护院副研究员王启元所说："ZIKAWEI 历来是徐家汇的重要标识，历史上是，今天也是，见证了我国历史上几次中西交融进程。徐家汇书院可以保留‘ ZIKAWEI LIBRARY ’的称谓，没有必要用普通话再标注一遍拼音。"

改掉历史地名，换掉一个有历史积淀的译名，一时看来无关宏旨，但是很多历史线索就被湮没了。相反，保留这些 " 不规范 " 的译名，就给好奇者留下了开门线索、解锁密码。比如，当有人发现广东汕头的译名可以是 Swatow，而不仅是 Shantou，就可从潮汕话的发音里解读出了这座百载商埠当年的商贾云集、万国楼船，读到侨批里潮汕人下南洋闯荡的惊心动魄。同理，还有广州（Canton）、厦门（Amoy）、青岛（Tsingtao）等等，一个地名译名就是近代史的一个重要篇章。历史不说话，只给有心人一些暗示。

就像这次，大家对于 "ZIKAWEI" 译名的讨论，会激发出更多人对于徐家汇历史、上海历史乃至中西方交流史的兴趣。语言统一，是为了交流便利；语言参差，则展示了丰富，这本来就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所以，徐家汇地铁站的路标，用了汉语拼音；而徐家汇书院，用了历史译名。地名是文脉，历史地名的惯有译法也是文脉，文脉不要轻易割断。

来源 | 羊城晚报 · 羊城派综合上海徐汇微信公众号、澎湃新闻

责编 | 李各力